君倚天下1-《此生此世,唯爱不悔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一

    晨风徐来,柳枝拂然,一夜的春雨浸润了大地,白云高卧,飞鸟掠过长空,留下声声清啸。

    染胭宫,檀香袅袅,一室春光。

    郑妃细细打量着青铜镜中那娇艳无双的容颜,一双如丝媚眼微微眯起,手中懒懒地把玩着一支紫玉钗。

    身后的宫女正低眉垂眼地为她盘着秀发,一丝一缕,不敢有丝毫差错。

    捧着郑妃娘娘的月白披风,君玉静静地立在一众宫女中。

    清风拂过,满堂悄寂。

    暖烟缠绕间,君玉悄悄望向了窗外,微微出了神。

    窗外嫩枝摇曳,粉蝶纷飞,春意盎然。

    又是一年阳春烟景时,故乡的柳枝已是万条垂下绿丝绦了吧?盼了一个隆冬,终是到了这一天,就要见到他了,他可还好么?

    眼前正自浮现出那抹青衫身影时,突如其来的一记声响却让君玉浑身一颤。

    “你这贱婢不想活了么?”

    只听得郑妃尖锐的声音响荡在整个寝宫。

    那挨了一掌的宫女捂着红肿的脸,跪在地上,瑟瑟发抖,不敢言语,正是方才为郑妃梳头的秋烟,此刻恐惧泪流中,只怪自己不该梳断了郑妃几根长发,犯了大忌。

    郑妃仍是怒不可遏,揪住秋烟的头发尖声道:“你们这些势力下贱的小蹄子,那狐狸精欺我也罢了,连你们也要来作威作福么?”

    说着又是几道耳光,一时间,人人噤若寒蝉。

    君玉心下不忍,别过头去,暗自叹息。

    皇上连续三日都留宿在李美人寝宫,夜夜笙歌,郑妃早就满生怨恨,无所宣泄,现下逮着机会,秋烟恐怕是凶多吉少。

    果然,郑妃越骂越生气,竟拿起手中的紫玉钗直刺向秋烟。

    “我戳死你这狐狸精,叫你去勾引皇上,我戳死你……”

    秋烟双手环住身子,连声惨叫。

    声声凄厉中,一众宫女埋头发抖,大气都不敢出一声。

    君玉更是心头发颤,头皮发麻,双腿不可抑制地就要迈出去为秋烟求情了。

    却是一抹浅绿身影抢先出列,迎在了狂风暴雨前,竟是郑妃最宠爱的宫女——

    幽草。

    “娘娘莫急,莫气坏了身子。”幽草一袭浅绿宫裙,眉眼俏丽,一边扶住了郑妃,一边柔柔道:“教训个奴婢事儿小,伤了娘娘的千金之躯可就事大了。”

    她轻抚着郑妃后背,为其顺心静气,继续笑道:“娘娘风姿绝世无双,气质高贵典雅,岂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,犯不着为她们动气,皇上也只是图个新鲜,一颗真心呀,始终还是在娘娘身上,这一生一世的宠爱,旁人半点都分不去。”

    郑妃的脸色渐渐缓和,幽草毕恭毕敬地又道:“幽草爱极了娘娘这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,心里直痒着想要为娘娘梳个最美的发式,就不知道娘娘给不给奴婢这机会?”

    郑妃闻言终于笑了起来,拍了拍幽草的手,嗔怪道:“就你这丫头会说话,古灵精怪的,不枉我疼你一场,留下为我梳妆吧。”

    君玉舒了一口气,抬头正对上幽草的目光,两人相视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郑妃却扫视一圈,敛去笑容,厉声道:“你们还站着做什么?都给我跪到外面去,什么时候饶过你们了,什么时候再给我起来!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众人应了一声,齐齐埋头向外走去。

    错一罚众,郑妃的老规矩。

    君玉将披风交给了幽草,月白披风下,幽草轻轻握了握君玉的手,君玉淡淡一笑,点点头示意她放心。

    她又望了一眼幽草后,才小心翼翼地扶起伤痕累累的秋烟,缓缓步至寝宫外跪下。

    身边的秋烟仍在小声抽泣,君玉甚是怜惜,宽慰道:“好妹妹,终是死里逃生,莫太伤心伤神,回去我为你上点药,休息一阵身子就会好起来的。”

    秋烟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感动,百感交集下只能呜咽地说了一句:“谢谢君玉姐姐了,只怪秋烟命不好,死了也怨不得旁人,只盼能再多撑一撑,待到期满归乡,就能回家了……我家中还有两个小弟弟呢。”

    君玉闻言心中一痛,眼前不由浮现出一袭青衫,仿佛站在小桥流水间冲她温雅而笑,衣袂飞扬……人人都有家,都有心所挂念之人,她又何尝不是盼着期满归乡呢?

    秋烟仍在哀伤啜泣,君玉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,宫女的命贱如草芥,这本就是事实,从她进宫那天起便晓得的。

    一片静默中,有微风拂过,带来淡淡的青草香,耳边鸟雀轻啼,一声一声,清亮温柔,像极了有人在耳边轻轻地说话。

    君玉忽地忆起很久前的一年春天,那时她还未进宫,他在她耳边低声吟着:“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,但为君玉,沉吟至今。”

    她脸上顿时起了红云,那袭青衫却笑而不语,只定定地看着她,害她一阵心跳。

    那次她才知,原来一向安静温润的他,竟也有不正经的一面。

    后来她被招进宫的那一年,他站在一叶兰舟上送别了她,雾霭如烟的青瓦江南里,响起的是他的笛声,洒下的却是她的泪水。

    进宫后接到书信她才知,他竟是一夜伫立,横笛舟上。

    信上,是他清逸俊雅的字迹:“日暮酒醒人已远,满天风雨下西楼。”

    她将信捂在胸口,不敢大声哭出来,怕吵醒同屋的宫女,眼泪只得无声地一滴滴滑落,苦涩又甜蜜。

    乌云不知何时越聚越多,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,随着一阵凉风吹过,一场绵绵春雨不期而至。

    这雨无声无息地下着,不急不躁,仿若温柔如水的女子,浅笑倩兮,静静地轻舞于天地间。

    闲时赏雨是方情趣,但对于依旧跪着的一众宫女来说,滋味却不那么好受。

    秋烟早已支撑不住,叫人抬了回去。

    细细密密的水珠滑过君玉的脸颊、发梢,薄薄的春衫已经湿透,丝丝凉意沁骨,双膝也已经僵硬麻木地失去了知觉。

    君玉眨了眨眼,雨水顺着睫毛流了下来,滑过嘴角,冰冰凉凉。

    恍恍惚惚间,她在雨中只想到了家乡的杨柳,想到他今日该来探望她了,定是等急了,她耳边只不停地回旋着一句话,偌大的天地间也只剩这一句——

    他还在等着我,他还在离园等着我……

    心思百转千回中,终是盼来了那一句饶恕,仿若于黑暗中的人得了大赦,一下得见光明,众人低声欢呼下缓缓起身,拖三带四地行入屋檐下避雨。

    君玉摇摇头,谢过匆匆奔出的幽草的搀扶,咬咬牙,向离园赶去。

    一路跌跌撞撞,雨水几次迷了眼,她心下愈来愈急,愈来愈乱,紧赶慢赶总算到了离园,害怕过了门限,她急急对了令牌,奔入离园。

    遥遥的,她便望见了他,那一袭青衫的男子,在雨中静静地撑着伞,立于湖边,清俊的背影在绵绵春雨朦胧淡雅,似极了山水墨中最俊逸的一笔。

    她一颗狂乱的心蓦地静了下来,细雨丝丝,打在身上,滑过脸颊,她却一动不动,极安静地站在雨中,无比安心。

    他似有感应,徐徐转身回头,清亮的眸光穿过满天风雨,落在了她的身上。

    静静对视,久久不语。

    天地何其大,能承载芸芸众生,天地又何其小,小到眼中只能望见一个他。

    “景言。”看着他走近,君玉低低唤了一声后,就觉得喉咙更咽,什么也说不出来了,只是不停地淌眼泪。

    他轻轻应了一声:“我在。”

    抬手为她撑伞遮住了雨,眼中明明是隐隐的心疼,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。

    伞下,他温柔地为她抹去满脸的雨水和温热的泪水,她望着他,却哭得更厉害了,连话都说不清了。

    “景言,对不起……让你等久了吧……你不知,方才有些事耽误了……我一路赶来,生怕你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听着耳边那语无伦次的解释,望着眼前满是泪水的素净脸庞,他眼眶一热,忽地一把拥住了她,温声软语道:“好了,好了,没事了,我在,我在呢。”

    我在,我在你身边呢。

    天地倏地又静了下来,烟雨蒙蒙中,两个身影久久地拥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二

    苏景言说:“待到明年春,你期满离宫,我在故乡,等你归来。”

    目送着他清逸的背景渐渐消失在烟雨尽头,君玉撑着伞,淡淡一笑,紧紧握住存留着他掌心温暖的伞柄,转身向来时路走去。

    一步一步,沉稳坚定,只因知道,他会在家乡等着她归来,等着她做他最美的新娘,然后他们会安安稳稳,岁月静好,共度一生。

    君玉回到寝宫时,已近傍晚,老远便望见了一个浅绿的身影立在雨中,手中一盏琉璃灯静静散发出点点光芒。

    君玉心头一热,果然,那身影一瞧见她,便急急迎了上来,摇曳灯火下,正是幽草明媚俏丽的脸庞。

    “叫我好等呀,你去哪儿了?”

    迎着幽草关切的目光,君玉心下一股暖意,却又是内疚不已,急忙握住她的手道:“没事,没去哪儿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她脸上微染红晕:“他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幽草顿悟过来,故意长长“哦”了一声,心领神会地笑道:“原来是会情郎去了。”

    君玉的脸更红了:“就爱瞎说,也不羞。”说着越过幽草,快步至屋檐下,收了伞,匆匆进了屋,留待幽草一个人在身后发出银铃般的清朗笑声。

    日子依旧云淡风轻地一天天过去,浇花修草,生活就像一池平静的春水,君玉爱极了这种平淡,却不知,喜怒无常的老天爷已往她平静的春水中投了两粒石子,激起了一池波澜。

    第一件事,便是秋烟的离去。

    身子本就虚弱的秋烟,因了那场风波,一病不起,苦苦支撑,却终究未能逃过这一劫,始终是未能捱到期满归乡的那一天。

    秋烟走的时候很是平静,柔柔的月光透过窗子投在她苍白的脸上。

    她说,她想回家看看,想摸摸弟弟的脸,他们一定长高了不少……

    君玉紧紧握住她的手,泪如雨下,送了她最后一程。

    秋烟静静地被抬了出去,宛如睡着了一般。

    君玉别过头,伏在幽草肩上,默默淌泪,不忍相送。

    谁也不知,她心中涌着满满的悲伤与害怕,不仅仅是为了秋烟。

    幽草轻轻拍着君玉,望向窗外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那一夜,她们靠在一起,看着天边的月亮,说了好多好多话,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,君玉只记得,幽草身上的淡淡的清香,让她无比留恋,无比安心。

    但日子没有安稳几天,更大的波澜却来了。

    听到幽草被掌嘴的事情时,已是午后,君玉正在调制着胭脂香粉,一个不稳,手中的瓷瓶便碎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赶回寝居的路上,她的心狂跳不已,不时听到有宫女在议论着郑妃怒掌宫人的事儿,于是脚步更加匆急了。

    一进屋,却并不见幽草的身影,君玉更急,慌慌地唤了几声后,里边床脚发出了一点声响,她循声快步上前,却见一抹浅绿身影缩在角落里,满头墨发如瀑布般散了下来,包住了身子。

    君玉鼻头一酸,慢慢上前,蹲下身来,捂住了幽草的脸,手指轻轻地触动了那红肿不堪的唇。

    “疼吗?”

    幽草望着君玉,摇了摇头,眼神平静如水。

    君玉终是忍不住,一把搂住幽草,心痛不已。

    她们像秋烟离去的那晚一样靠在一起,淡淡清香中,幽草开始娓娓道来。

    原要从几天前的一个清晨说起,春日晴朗,和风拂过,染胭宫旁的花丛间,幽草遵了郑妃的令,正为她采着争奇斗艳的花儿。

    因暖阳花香,幽草心中欢喜,便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家乡小曲,却不想恰被来瞧郑妃的皇上听见了。

    他见幽草声音动听,模样秀丽,立于花间,直如花仙子一般,便笑着夸了几句,幽草受宠若惊,心下喜悦,却也未想太多。

    哪知今日清晨,郑妃又差她去摘花,花摘了回来,郑妃却嫌不好看,打翻花篮,大发雷霆,三言两语间便扯到了几日前皇上夸赏幽草的事。

    幽草何等聪明的人,顿时明白有人在嚼舌根,当下几番解释,郑妃却都听不进,反而一声冷笑,叫人掌了这张会唱小曲的嘴。

    一下又一下,幽草生生受着,硬是未掉一滴泪。

    只是她心中清明如镜,这染胭宫,怕是待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三

    幽草将自己关在了里间小屋,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,休息几天,养养身子,饭菜放在门口就行了。

    君玉临走时回了回头,神色担忧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幽草淡淡一笑:“放心,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下一个秋烟,绝对不会。”

    君玉心头一颤,点点头,微微安心地转身离去,却并不知,幽草望着她的背影,目光哀伤又决绝。

    再次见到幽草,是在三天后的一个清晨,小屋的门终于开了。

    正在梳妆的君玉,从铜镜中看到了身后的幽草,“呀”的一声,木梳坠地。

    此时的幽草,左边脸角上多了一条斜长疤痕,已不复初时美丽。

    她声音凉凉的:“不小心磕了一下,留了疤。”纤手慢慢地抚上疤痕,却并不是很伤心:“一张脸换一条命,挺值得。”

    君玉微微颤抖着身子,许久,捂住脸,泪如雨下。

    她无法想象,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小屋里,幽草是怎样狠下心来,重重划伤自己的脸颊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便去见郑妃,什么话都想好了,不出意外的话,过几日就能出宫了。”

    幽草顿了顿,上前捧起君玉的脸,一点点拭去她的眼泪,苦笑道:“只是苦了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,当日掌嘴时我便想好了今日,只是不忍你一个人留在宫中,犹豫了几日才动的手。”

    “你会怪我吗?”

    君玉眸光闪动,摇摇头,拥住了幽草,久久不语。

    送别幽草的那一天,竟又下起了绵绵春雨。

    幽草已换回了寻常衣裳,素净淡雅,有了伤疤的脸在君玉看来,美丽依旧。

    两人撑着伞,静静对望,耳边雨声淅淅,一如那日,却物是人非。

    幽草拂了拂君玉的发丝,淡淡笑道:“日后我不在了,你一个人凡事都要小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性子最是平和温柔,万事不争,这固然是好的,却也莫太善良,毕竟人心难测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还好,只有一年了,待到明年春,我在宫外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君玉,珍重。”

    天地间风雨飘渺,幽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,君玉一个人撑着伞,慢慢往来时路回去。

    白墙青瓦,烟雨蒙蒙,漫漫宫道依旧,只是前方再也没有一盏在夜里点点放光的琉璃灯了,再也没有一个在雨中等候她的浅绿身影了。

    前路茫茫,她终要一个人走下去了。

    四

    幽草离开后,君玉开始将全部心思放在调制胭脂水粉上,她本就是宫中妆师,因心灵手巧才被调来服侍郑妃。

    她想着日后离宫,找到幽草,再与景言成亲,景言营着他的医馆,她便与幽草开个胭脂铺,日子定是和和美美。

    于是,调红脂粉时,君玉常常会不自觉地笑出来。

    这日,君玉提着粉盒,来到澜湖边。

    这里的水清幽透明,水岸边还生有一种小花,色彩娇艳,均可用作调粉原料。

    她小心翼翼地摘了一朵花,细细地将将它揉碎,鲜艳的汁液滴入了一盒粉膏上,她轻轻地用手将它们调匀拌均,粉膏的色泽果然立即莹润细腻起来,更有幽香散发。

    君玉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,迫不及待地照着湖面,抹了一点在脸上,顿觉轻抹即化,丝丝润开,舒服极了。

    再看湖中倒影,竟是脸俏生香,如醉桃花。

    君玉喜不自禁道:“果然是娇艳动人,清新明丽。”

    身后却忽地传来一个娇媚笑声:“好个娇艳动人,清新明丽!”

    君玉心下一惊,眸光一转,顿时叫苦不迭——

    竟是羽衣飘舞的李美人,款款而来,身后跟着一众宫女。

    “是哪屋的美人呀,抬起头给我瞧瞧。”

    君玉硬着头皮才抬起头,下巴便被人捏住了,李美人挑着一双细长凤眼,细细地端详着她。

    眼波流转间,李美人心中暗道,眼前这宫女虽无十分颜色,却是眉清目秀,气质温婉,令人顿生怜惜。

    “果然不错,难怪自信满满。”慵懒一笑,李美人收回纤手,风情万种地抚上晶莹艳丽的指甲。

    听她这样一夸,君玉顿时面如土色,连连磕头:“娘娘恕罪,奴婢只是在试验新调制的香粉,绝无他意,请娘娘饶恕奴婢,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。”

    “恕什么罪?你手艺的确是好,我该奖赏你才对。”李美人媚眼一转,望向了草中软泥,笑吟吟道:“就赏你香泥芳菲妆吧。”

    说着,她嘴一努,身后几个宫女立即心领神会,点头上前。

    两人扣住君玉,让她动弹不得,另两人开始抓起湖边烂泥,重重地抹在君玉脸上。

    李美人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看,只见君玉面无表情,默默受着,双眸静静地望向远方,她不由又暗叹起这宫女的淡定气度。

    “娘娘,好了。”终于,两个宫女拍拍手,站起身来,完成了“香泥芳菲妆”。

    此刻的君玉,已是满脸烂泥,连眼睛都睁不开了。

    “谢娘娘赏泥。”君玉双手伏地,顶着满脸污泥,恭恭敬敬地磕头拜谢。

    李美人长长地望了一眼她,目光意味深长。

    “走。”

    一甩袖,越过君玉,一众人径直离去。

    过了半响,四周重复静寂。

    君玉心弦渐松,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,舒了一口气,这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不过还好这李美人不及郑妃毒辣,只是烂泥加身,并未赐把刀子来划花她的脸,到底逃过一劫,日后可真要加倍小心,不可再将自己置于这等险地了。

    想着这般,君玉起身至湖边,将脸凑近湖面。

    乍见自己这尊容,她竟有些忍俊不禁,扑哧笑了出来,笑完后便开始捧水清洗起来。

    再抬起头时,莹莹水光中,她甫一睁开眼,却忽地发现对面一人正痴痴望向这边,身子一动不动,古怪异常。

    她一惊,当下叫了一声,只道是哪里来的疯子,抓起粉盒,急忙提裙而去。

    那人在身后声声唤着她,她什么也没听清,更不知晓,风中遥遥飘荡着一句——

    “水波仙子,告诉朕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五

    不知不觉中,又到了冬天。

    仿佛是一只无形的纤纤素手轻抚过大地,浓墨重彩缓缓退却,繁杂隐退,喧哗避世,万物静寂,只留下最纯粹的雪白柔情于世间,天地远山,一片白茫茫。

    君玉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,收到了景言的信,除了一贯的嘘寒问暖外,信的最后,是这么一句话。

    “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。盼妻早归,景言甚是想念。”

    君玉红着脸又含着笑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。
    第(1/3)页